Asphyxia.

同房金珉奎的賴床鬧鈴還沒響，總賴到最後的自己卻醒了。爬起身察看手機訊息欄，卻只有昨夜文俊輝的轟炸性自拍及其他人的敷衍回覆，苦澀地抿起唇，提上手機悄悄推開房門，穿越殘留宵夜痕跡的客室，思索片刻能吹風的地方，便前往頂樓。

推開鏽鐵的厚重門板，偌大的曬衣架挺立，曝曬著潔白被單，沒多作停留，李知勳徑直邁步大樓邊緣，一個側身跨步便坐上至腰部的平台，兩手向後施力撐起身軀放起空來。

幾周前藉著兄弟們的支持，衝去金霏真家想對於沒有聯繫的這點解釋一番，並鼓起勇氣正正當當的應對方要求做一次撒嬌。畢竟在愛人面前，他總是認為自己應有擔當、作為釜山男人，只該展現沉穩一面，對於柔軟的部分，他實在沒有把握，也沒有勇氣。無法組織語言、便匆匆掛了視訊，偏偏又遇上行程轟炸，想好好即時說明的心意就這樣拖過每個日出日落，營造出沒有聯絡的冷戰錯覺。

他想誠懇地向對方道歉，並保證自己以後會嘗試向對方訴說自己不同的一面。

沒想到金霏真卻反倒走得比他更快些，提出分開的要求。

幾周來盤旋嘴邊的苦澀又更加深刻，撐起一抹嘲諷的笑。一旁的手機傳來震動，或許是尚未破曉的天色使他微醺，反而著急不起來，慢條斯理的回覆訊息，

又或許是篤定不會是她的來訊。

『你在哪？今天起這麼早。』

『頂樓。』

『嗯，我過去。』

已讀了對方，把手機擱置旁頭閉上眼。這幾日他總夢到那日場景而淺眠，潺潺流淌的寂靜、金霏真話語間的堅定及閃神後不可置信的預感。也不禁感嘆即便面對離別，她依舊是那麼溫柔，如同自己印象中一貫的微風，捎著太陽的暖意。

還記得他們的初見，是在街邊、寂靜的街道。如同往後他們相約的時刻。

2015那年初，還不算春天的季節，至少在北邊的首爾是如此，總比南方的釜山寒冷了些。他們的內心卻炙熱不已，在跨入春天之際，他們13個人總算是被告知要出道了，日期在初夏、那個已有些許熱意的季節。他們提前用熱情點燃了末冬，讓整整幾個月份，練習室都充斥著裊裊細霧。

燃燒著夜晚的空氣，練習室的燈總徹夜明亮，然而   也是人，也總會疲倦，在疲憊不堪的情況下，還必須自給自足地製造樂趣。於是乎他們決定進行猜拳。輸家請客、還必須出公司採購。

瘋了、真的瘋了，雖是春季，末冬的狠毒可是還沒散去呢，夜裡依舊有0度的低溫在，誰要從這暖和的練習室出去呢？雖充斥著汗臭味，但好歹沒有刺骨的寒。

偏偏、他就輸了這次，還敗給猜拳常敗軍的洪知秀。

李知勳絕望地攥起身子，縱然不甘於這般局面，身子卻仍舊乖巧地朝外頭邁開步伐，在跨出練習室門外那刻身後卻傳來嘻笑聲。｢知勳呀、快去快回！我們還得繼續練習呢！」崔勝哲一面使勁地勒著鄰側全圓佑的頸部，一邊賊嘻嘻地向沉著臉的李知勳喊道。

草草應了聲，抓起錢包手機並套上幾件衛衣及羽絨衣，便獨自啟程前往距離公司10分鐘路程便利店。萬念俱灰地想就這樣逃跑，不僅要出來受苦受寒，還得出錢出力，至少這猜拳的代價對自己總懶得出門的人類來說夠狠，他心想。

經過第一個路口沒多久，他便凍得發寒，露出的雪白肌膚也因凌冽寒風隱隱透著刺骨的紅。太過難受的念頭加緊了他的腳步，攥緊羽絨衣，不再蹉跎一鼓作氣地奔向超商。

進到超商，迎面而來的暖氣緩解了他冰凍的臉龐。摘下口罩，走向冰櫃區隨手撈了幾罐涼飲、還挑了幾個特價冰棒。沒幾下功夫就填滿購物籃，最後再拿幾根芝士腸準備私吞。睇眼自己尚未進帳就乾癟的荷包，沉悶地搥幾下心口，提起沉甸甸的灰色籃子轉身結帳。刷過條碼的聲響規律地傳入他耳中，交織成昏沉的搖籃曲。說起來忙著操刀出道專輯，從日到夜；暗至明，他們十三個倒是一直湊在這不怎麼通風的半地下室練習，濕了又乾、乾了又濕，汗霧悄悄地在衣物結成透亮晶體，留下慣性記憶，隔幾天再穿上同樣的衣物到練習室，散發出的氣味早已分布清新舊，任由氣味飄散。這樣緊湊卻規律的生活沒什麼意思，但他們始終是抱著希望向前，前頭已有明確的目標等待他們。主打歌尚未選定，還有幾首未完的歌曲準備排定候補，和其他成員回宿舍梳洗後，自己就會跑回公司繼續著手專輯事宜，這可是他們的開始，值得沒日沒夜的期待。

李知勳是這樣想，也因此早已缺少大量的睡眠，條碼聲撞進腦海昏昏沉沉，趁店員忙著刷大量條碼時，他也無意識地張望周遭──明亮燈火外寥寥無幾的幽暗街道。兩個上班族、一個女高中生經過，女學生原要彎進超商，但在推開門前接通了電話又匆匆轉身離去。結帳時分是如此漫長，恍惚之間腦海裡還依稀浮現幾年前PD要他玩到185再回來的事。

真慶幸自己沒有照PD的話去盡情玩樂呀、不然大概是回不來了。過往種種浮現他眼前，他似乎要掉進回憶的漩渦裡，陪朋友徵選卻意外上了；丟下初戀學姊轉學到首爾開啟練習生生涯；遇到崔勝哲、張道允、沈英雲，與幾人及新東方的哥哥們成為同期練習生，接著認識權順榮、全圓佑這幾個小子、歷經幾次落空的希望，約在一年前正式學習作詞作曲。往事歷歷在目，現在一切終於要實現了呢，和這十二個兄弟。

｢總共是*四萬四千八百元。」抽出皮夾裡的大鈔，視線落在店員大叔遞來的兩百塊零錢，緊盯一個個商品入袋。倉促道謝後提起近幾滿溢的亮黑塑膠袋趕緊步行回半地下的練習室。

『噠、』踏出溫暖的超商，一陣透骨寒風襲來，停下步伐攥緊衣領，啟程時卻又因腳邊物止步。

沉悶而短促的聲響止住了李知勳的步伐，低眼一瞧，是個淺藍的皮革長夾，清爽的外殼、讓人聯想到青春。

『青春？高中女生？』也不知怎麼著的腦迴思路。

他的腦海裡浮現了方才那道身影，欲彎進超商又折返匆匆離去的清秀身影。

一方面為驗證自己的猜測，另一方面為找到皮夾的主人，李知勳先是靠向超商旁的屋簷，昧著骨子裡的正直，打開了皮夾，粗略翻閱了裏頭的物品。

現金、銀行卡、學生證、住民登錄證，還有幾張和朋友親密的頭貼。

倒是簡單明瞭，深吸口氣、毅然決然地抽出學生證。前些片刻掠過眼前的秀麗臉龐又收進眼底。

目光向左流去。｢S高中，金、霏、真。」

｢啊、原來掉在這。」還沒能細瞧，進而滿足自己小小的好奇心。兩手中的卡片與長夾便被一股胡亂的力量抽去。短促片刻內，瞥過兩次的身影，一落在腦海；二拂過唇邊；三刻進扉頁，屢屢呼喚，就這樣成了太陽，象徵著永恆。

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，我太心急了，所以粗魯了點。」如同證件照上端莊的笑顏此刻染上了歉意，大頭貼上開懷的眉間悄悄地收進眼底，明明看起來是向陽的好學生，卻詭譎地在夜深獨自遊蕩外頭，是李知勳對她的第一印象。如同往後他們的組合，漆黑夜色卻閃爍著光芒。

｢.......你還好嗎？」毫無由來的念頭讓李知勳失了神，忽略了對方伸出的善意之手。

｢不好意思，是不是被我嚇著了？」

｢如果冒犯到真的很抱歉.....不好意思，還好嗎？」

｢............」

｢弟弟、......不，同學、你還好嗎？」

見對方未曾回應，金霏真暗付自己的心急與魯莽，慌張地比手畫腳起來，連忙叫喚愣得出神的李知勳。

｢欸！小弟弟？」直到這聲莫名的稱呼才把李知勳拉回現況。故作鎮定的輕咳了兩聲、｢說什麼呢？我可是96年生的呀，96。」好歹也是大學生的年紀了呀，怎麼會被誤認為小弟弟呢？這趟不知第幾次煩躁地撓起及眼的金髮，卻同時為自己的確容易令人誤會、不符年紀的身高及樣貌，眼神閃爍地退卻幾步。正想繼續還口時，餘光睇見對方手機散射的光線與驚慌失措的面色，又無奈地擺起手道：｢算了，妳接電話吧。」

放眼天際，皎皎月色使他失了神，連日操忙的疲倦彷彿都淨化為炫目純潔的白，目光不自覺地聚焦至配上誇張手勢來回踱步的女高生那，佇立宛如餘暉行燈下的身影似乎讓自己跳脫了近日高壓的的日常，拋下出道的憂煩片刻，不經意間流露出有些傻氣的耿直讓他在無聲間綻開笑顏，柔軟出道迫臨更甚敏感的神經。

似乎也想起自己想像中的高中生活，漫天飛舞的考卷；埋首的艱澀書堆；齊心埋怨迷茫的同儕；放學路上的辣炒年糕，導師諄諄教誨的督促，父母期望的緊迫，是青春的代名詞，卻不是他的。

鋪天蓋地的評價，不分晝夜的創作，追求完美的全能，各路導師的嚴苛，上學之路耳邊充斥音符，音符跳躍身軀。練習生的身份也使平凡不再平凡，讓他偶爾也嚮往那樣的生活。

或許是留意到自己的視線，那女高生轉眼掛了通話，從身側的背包抽出紙筆，飛快地落下字跡，疾步走回自己眼下之處。連聲道歉：｢不好意思讓您等這麼久，這是我的聯絡方式，為表達我的謝意，想請您吃頓飯。」

｢請一定要聯絡我！那我先走了、真的，真的、謝....謝.....！」剩餘的話語甚至隱沒至風中，沒來得及看清，腕上的錶都未擺盪一刻，女孩的身影便消散眼前，他都沒能插上句話。怔怔地盯著紙條上工整的字跡，零落街道的微光、稀落氣息裡的黑墨似乎成了心尖的圓。

｢知勳呀，去哪裡買飲料買那麼久？還買到臉那麼紅呀？」

回公司的路程已模糊在腦海某角，他只記得崔勝哲那調侃的語調、靜躺口袋的那張字條與倒映腦海揮之不去的匆快身影，小憩一會兒後，歌詞裡的對象，似乎有了歸屬、成就更加鏗鏘作響的心臟及靈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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｢在想什麼，怎麼不多睡點？等等還有行程呢。」那時和這時，或許有個相同處，無論好壞、這和自己認識最久的哥哥總第一個發覺異狀。

｢啊、哥。」

｢沒什麼，就是想起出道前的事了。」

拍除一旁地板的灰塵好讓崔勝哲坐下，金霏真的杳無音訊也成了日常。手機裡的通訊軟體只被日程及兄弟之間的嘈雜填滿。於是破曉前分，他就想來宿舍的頂樓吹吹風，欣賞晨曦。

揉揉腫漲的厚重眼皮，惺忪睡眼透露出疲憊。朦朧間他只聽到崔勝哲的問句：｢是嗎，想起什麼了？」

想起與金霏真相遇的超商；想起爾後兩人夜色的曖昧；想起至今給予的深沉安穩；想起燦漫天際的呢喃笑語；｢想起出道前我請的飲料可不少。」

｢你個小子、──居然還記得那點小事。」往李知勳肩上落下一拳，默契地笑出聲，晨曦也緩緩升起，鋪灑整個大地，夜色籠罩時堵塞心口的鬱悶似乎也亮上一角。

崔勝哲能明瞭吧、自己的傷痛，憑藉他們相識多年的默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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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大概是1千初頭的韓幣。

欠了許久的第七集！終於來了。

自己都感動了起來ㅠㅠㅠㅠ

就不多說了，請大家觀賞。♥

2018.8.19 20:34 綠.